
神农架巴桃园是野生秦岭冷杉主要分布区
湖北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春保 通讯员魏家锋 唐 玉 田梦
我是一粒秦岭冷杉种子。
此刻,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正躺在百草坪护林站的晒场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积蓄着新生的能量。这是我们生命旅程的起点,也是我们家族延续的希望。
百草坪这个看似普通的地方,实则是高海拔树种国家种质资源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里,庙台槭、小勾儿茶、洪平杏等众多珍稀濒危植物获得了新生。而我,来自神农架巴桃园的一粒种子,也将在这里开启我的生命旅程。
半个月前,工作人员从20多米高的母树顶端将我采下,带到这里。虽然与母树分离,但我心中没有怨言——因为我们这个家族已经失去了自然繁育的能力。如果没有人类的帮助,我们只能随风飘落,最终消失在田野中。
我期待着在这里破壳、发芽,获得新生。
神农架最古老的秦岭冷杉位于神农架巴桃园,树龄高达1100年,树高35米,冠幅19米,成为当地独特风景。
古老家族
我的家族历史悠久。
专家考证,二叠纪(距今2.9亿年)地球出现裸子植物以来,我的家族就存在。也就是说,我们曾经与恐龙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见证地球数亿年生物演化,我们是当之无愧的“植物活化石”,身上藏着地质历史、古气候及物种形成的密码。
1891年,我的家族首次获得学术界的正式关注。法国植物学家菲利普·范蒂盖姆在巴黎为一株来自中国秦岭的植物标本命名,这就是我们家族学名“陕西冷杉”(Abies chensiensis Van Tiegh.)的由来。
这株标本由法国传教士阿尔芒·戴维多年前在陕西秦岭采集,他在日记中写道:“这里的冷杉高大挺拔,树皮呈现出独特的龟裂状,与欧洲冷杉截然不同。”
自此,中西方学者开始接力研究我的家族。
1939年,中国植物学家郑万钧在法国《图卢兹森林实验室论文集》上确认了我家族的正式命名。这之前,他曾多次到秦岭考察。
采种人爬上20多米高的秦岭冷杉树梢采集种子
尊贵血脉
人类有大小家族,我们也一样。
我所处的大家族(冷杉)在地球上的分布很普遍,五大洲高山地区都曾有他们的身影。
尤其在中国,我的大家族有近30个分支,从天山到大兴安岭、长白山,从青藏高原到秦巴山地,有一个又一个定居点。
在神农秘境,除了我的家族,还分布着巴山冷杉。
研究人员通常以海拔为界来区分我们:生活在1500米至2300米的是我们“秦岭家族”,2300米以上的是“巴山家族”。其实,“巴山家族”在低海拔区域也有分布。
教给大家识别我们的两个小窍门。看叶片,捏在手心里,有刺疼感的是“巴山冷杉”,我们比他们柔软;看成熟的果球,我们呈褐色,而他们是紫黑色。
神农架高海拔区域生长的巴山冷杉
在我们大家族中,秦岭冷杉可谓出类拔萃。我们长寿,树龄可高达千年;我们挺拔,笔直的树干可达四五十米;我们顽强,不惧冰雪风霜……
若你不信,不妨去神农架巴桃园拜访我们的祖辈——“九龙神杉”。这位家族中最年长者已1100多岁,树高35米,树围近5米,冠幅19米,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特景观,被当地人尊为“神树”。
我的母树与“九龙神杉”遥遥相对,每次仰望这位长者,我都为家族的荣耀而自豪。蓬勃的生长状态让我相信人们的判断,他正处于盛年,正步入下一个千年!
采种人爬上秦岭冷杉20多米高的树梢采集种子
日渐凋零
尽管家世显赫,我们家族却人丁不旺。
几年前,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副研究员李晓东对我们家族进行的本底调查结果令人担忧:湖北野生的秦岭冷杉仅剩1.2万多株,主要分布在神农架和邻近的房县、保康一带。其中,神农架有野生秦岭冷杉1.1万多株。
神农架森林覆盖率高达91.16%,但置身茫茫林海,我们却显得势单力薄。更令人忧心的是,我们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更新的能力。
与人类一样,我们本应有老年、中年、青年、少年、童年等年龄段的划分。但在神农架八角庙铁炉沟、巴桃园、三岔河等家族集聚地,你只能看到数十米高的成树,树下却找不到一株幼苗。很显然,我们已经停止自然繁育数十年了。
因此,我们家族先后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和“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并被纳入“十四五”全国极小种群野生植物拯救保护范围。
我们家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人们从多方面探究我们家族衰落的原因。
外部环境方面,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大开发,严重破坏了我们在神农架的生境。有数据表明,1980年,神农架森林覆盖率从1960年的76.4%下降到63%,短短20年内减少了13.4%。作为森林中的明星树种,我们自然难逃“刀斧锯”加身的命运,数量急剧减少,分布范围不断缩小。
同时,气候变化也让我们越来越难以适应。我们虽不怕寒冷,但对温度、湿度的稳定性有极高要求。全球变暖导致的极端天气频发,让我们苦不堪言。
自身因素方面,我们家族的自我繁育能力本就先天不足。能结果的母树稀少——神农架的1万多株秦岭冷杉中,母树占比不足1%,且母树并非年年结果;我们的果球结构特殊、种皮坚硬,自然发芽率不足1%;幼树生长缓慢,在郁闭度高的原始森林中易被遮挡,幼苗转化率不足3%。
我们已经无力回天,亟待人类伸出援手。
S284省道旁,人工繁育的秦岭冷杉已有四五米高,长势喜人。
新生曙光
值得庆幸的是,神农架人对我们家族繁育的人工干预早已开始。
他们为我们划定了原生境保护区,严格禁止人类干扰性活动。20多年前,他们开始在酒壶坪和红花朵林场开展育苗和栽培试验。
如今,他们已经掌握了采种、萌发、播种、栽培、野化等全链条人工繁育技术,将我们的种子发芽率从最初不到10%提高到了70%。他们已成功繁育了17万株秦岭冷杉幼苗,其中1万多株已回归野外,最早的一批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神农架红花朵林场百草坪护林站,工作人员正在察看苗圃基地里秦岭冷杉幼苗长势情况。
而我,将在白草坪再次验证和丰富他们的繁育经验。请看看我接下来的经历——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晾晒后,工作人员轻轻按压干透的果球,我将从爆裂的果皮中蹦出,自由呼吸新鲜空气。
接下来,他们会把我和其他种子放在石灰水中浸泡一天,然后装袋放入巴桃园附近的河流,让流水冲刷一个月。这个过程是为了去除包裹我身体的油脂,便于发芽。
此时已到11月,气温逐渐下降。他们会在苗圃基地铺上保温棉,垫上树叶,将脱油后的我洒在上面,再盖上遮阳网。他们称这个过程为“萌发”,模拟的是我们家族野外自然繁育的环境。
我将在这种环境中待上3个多月,暗暗积蓄破壳的能量。来年3月,春暖花开时,他们会将我播种到大棚土地里。两个月后,我将破土而出,迎来新生。
我迫不及待地期待着这一切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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